心居。
圖片丨誰最中國
作家冯骥才曾闻张大千的书房“大风堂”之名,特意去台北大千故居逛逛,想看这威风天下的堂号到底挂在怎样一间屋顶上。结果“不过一间普通画室,并无异象,远不如他的后花园面山临溪,怪石奇木,意趣盎然。”
只是张大千的画肆意非凡,才使得这样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,有了穿堂呼啸的风声。
所以,是先有心,再有屋,最后有了书房。
冯骥才给自己的书房取名为“心居”。
他想,书房的名字与人名是不同的,人的名字常常伴随一生,而书房的名字却常常随着人的阅历增长而改变。
早年时,他也曾给自己的书房取过名字,但只是故作风雅。后来,他开始做文化抢救的工作,浩繁而艰辛,压力很大,个人身孤力薄,力从何来?惟有自己的心上。
故,他钻进书房,苦苦探寻,每每执笔,都是因为心言难抑,只有不断地写,不断地寻找内心最强悍的力量,才能将眼前的迷雾拨开,才能让道路清晰起来。
书房,是他心居之所。只有在这里,他才能真实地面对世界,才能赤裸裸地面对自己。心灵安放在这里,精神就有了原点,有了定力。
如季羡林所写:我兀坐在书城中,忘记了尘世的一切不愉快的事情,怡然自得。以世界之广,宇宙之大,此时却仿佛只有我和我的书存在。
把心安置在这里,世界再大,不过这间书房。
书房,也并不拘泥于一种模样。
有人的书房,像一间不容他人踏足的密室,里面一纸一笔,都悉心放置,他守护自己书房的秩序,像守护内心的秩序。
有人爱书,单单一间屋子是不够的。作家毛尖与丈夫两个都是“贪书”之人,看到心仪的书,一定要买回来,生怕茫茫书海,一错过就是遗憾。
于是,柜上、桌上、地上、椅上,毛尖的家里到处都是书,连吃饭也要先把书挪开。无处不在的书,摞成了毛尖的家,甚至不必再用“书房”这个称谓了。
或者,书房还可以抛掉空间的限制,有书在,哪里都可以是书房。
曾经看一位戏剧编剧的采访,他说他是“眼前没有书房,但天下都是书房,就像手中无剑,心中有剑的感觉”。
他年轻时一直漂泊,居无定所,不敢谈书房。但没有书,没法活,于是不管到哪里都拎着箱子,箱子里满满都是书。
对他来说,一本书带来的安全感,已经比书房更明确了。即使在闹闹嚷嚷的室外,把书拿起来,世界也骤然安静了。当外界发生什么吵嚷的事,手机蹦出的消息不断侵蚀着人的意志,他也会逃也似的钻进书里,在书里,他坐拥一个没有藩篱的宁静世界。
《繁花》的作者金宇澄在采访时也说过,“我不会受限于环境,书房概念明显可以改变了,在家也不是必须在一个地方看书写作。古人也讲‘三上’,马上,厕上,枕上。家里和办公室,哪里有书可以看,哪里就是‘书房’。”
对于真正爱书之人来说,提供滋养、提供安全感的地方,并不在于“房”,而在于“书”。有书,就有了锚点。就可以将我们暂时地拽离开生活中的腌臜事宜,只锚定在这里,在一本书里,亦是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有时候,呆在书房里,也不是全然为了看书。
一直活跃在天文学、科学史等学术研究领域的江晓原教授,他的书房可谓“大名鼎鼎”,光央视就举着摄像机来拍过不止十次。人们谈论他给自己书房里安置的机械装置,好奇地上铺着的铁轨,惊叹于他把档案馆的密集架搬进书房里,让藏书量增加三倍。
但对江教授来说,这里并非只是一个浩瀚的“阅览室”,这里还是一个可以舒服地,放松地发呆的地方。
他想象自己就像一只愉快的老猫,在午后斜阳的书房里,眯着眼,想一些天上的,海里的,过去的,未来的,各种各样的事情。
亲手安置的书房,更像一个可以自由徜徉的宇宙,呆在这里,心是安定的,舒畅的。
常听文人有“侍弄书房”的说法,或许就是如此。虽然哪里都可看书,但仍要有间书房,那是一处用来养心的地方。
作家冯唐写过一篇小文,聊自己想要一间怎样的书房。里面林林总总十几条,只有一条说“要有很多书”,其余尽是闲情雅趣。
要挂些书法,不一定是古人大家,也可以是身边的文字英雄,艾青的,王小波的,大大小小,带着这些人的气韵,散落在房间里。
要有窗,窗外近处有花,远处有树,喜鹊在树杈筑巢,他在屋里写稿,喜鹊一根根地搭建,他一段段地写。
要有桌椅,椅子要硬木明式的,人坐在上面,更容易正襟危坐,带着点浩然之气去读、去写、去思考。
要有个旧中药柜,一对,每个上下左右七排斗,一斗三格,收纳现代杂物。
要有小音箱,要有笔墨纸砚,要有茶有酒,还要有点古董。
这样的生活,或许也不必非要拥有一间多大的屋子,有心的人,哪怕只是方寸之地,也能将其点染得有光有影,有声有色。
或许,与其说渴望拥有一间书房,不如说我们都渴望拥有一处足够纯粹的空间,让心灵有闲暇游乐之所,让生活的意趣有可以生发的土壤,让至情至性的灵魂氤氲在房间里,让赏心悦目的物件环绕在四周。
也许,在书房以外的生活,都多少有些紧张,多少有些干瘪。但书房永远是丰盈的,寂静的,它像一个悬停在喧嚣上空,供心居住的地方。
当我们难以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找到一座青山,一汪湖水,一处密林,一扇山涧时,我们回到书房。
编辑 | 谁最中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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